拾 大局已定
一月七日上午十二点三十六分。
帝林难得悠闲，躺在客厅沙发上看帝迪满屋子乱跑。
这两天他可忙得很，拿各种名目签了几十张逮捕令（感谢紫川秀，他给了帝林一张被马家贿赂过的名单），效果立竿见影——他的访客量立即翻了一番。在帝林或暗示或恫吓下，本就心里有鬼的高官们都表示了对监察长大人的忠心耿耿，直接表示“待秀川大人大军一到，吾等必全力配合”的蠢蛋也不是没有。当然，帝林都以“我等臣子应忠于家族，此等话莫再提起”这种一听就假的不行的话堵了回去。
至于监察长大人的真正意思，相信没几个听不懂的。
这会儿刚送走几位客人，帝林靠在沙发上思考接下来的行动。这时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，或者说，有两件事同时发生了。
“夫君，开饭了。”
——这是让人心旷神怡的事情。
“大人，宁殿下来了。”
——这是足以让一般人惊慌失措的事情。
帝林显然不是一般人。
他一面应着“老婆你等我一下”，一面起身向门外走去。
虽说帝林心里很奇怪紫川宁怎么会在这时候来自己家，他仍是不动声色地开门招呼道：“殿下光临寒舍，下官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，便见门两边的宪兵尴尬地肃立着，手里的检查仪器都使劲往身后藏，脸上的表情是高度一致的“不要看我，我不存在”。紫川宁婷婷袅袅地站在中间，脸上笑容叫冰雪都消融。
“监察长大人，可要搜一搜我的身再进去？”
帝林就是立刻变成傻子，那也该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。
“殿下莫取笑了，我这几个不长眼的部下得罪殿下实在该死。你们几个，现在去领二十板子，降为小旗武士。”
“这倒不必，他们也未得罪我什么。”紫川宁摇摇头，“不请我进去吗？帝林大人。”
“是下官疏忽了，殿下请进。”
紫川宁进门时林秀佳正好把菜端出来。见着紫川宁进来，林秀佳甚是诧异：“宁小姐怎么来了？快请坐。”
看了看表情莫测的帝林，林秀佳放下手里的糖醋排骨，补上一句：“小姐用过午饭了吗？正好我们要开饭了，若是小姐还没吃饭，不如一起吃吧。”
“那我就却之不恭了。”紫川宁含笑应道，“今天正好尝尝帝夫人的手艺。先前阿秀哥哥一直对我夸夫人的菜来着，只是没机会吃到。”
林秀佳登时喜笑颜开，拉着紫川宁坐下开始话家长里短，一副甚是亲热的样子。帝林一边暗叹果然女人和女人好起来只需一句话，一边出手逮住挥舞着玩具剑还没玩够的帝迪。
紫川宁绝口不提此行目的，只微笑着同林秀佳说话，时不时说出几个笑话。帝林配合着笑了几声，心中暗自揣度紫川宁的用意。未来的总长这个节骨眼来拜访他，总不会只是为了吃餐饭交流感情。
是这几天他抓的人太多，紫川宁要来敲打敲打？还是这位大小姐终于识破了他的用意？
帝林向来是有耐心的，紫川宁不说，他也不会急着问——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。他慢慢地品味秀佳的手艺，时不时制止帝迪预备从椅子上跳下去的行为——除此之外，这顿饭还算得上是不错。
饭毕，紫川宁终于表露出了要与帝林商议事情的意思。林秀佳向来识趣，便抱了帝迪回卧房待着，把其他地方都让给他们。
帝林随着紫川宁走到花园。望着寒风中摇摆的光秃秃的树枝，紫川宁脸上的笑意迅速消失不见。
“帝林大人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？”
“殿下这话，下官不甚明白。”
紫川宁转身正对帝林，微微仰头直视帝林的双眼，轻声说：“你怎么不明白？你很明白。这两天你一共抓了八十六位官员，皆是各个机关的实权人物。方才我才见到有几架马车从你家出去，想必你也拉拢恫吓了不少人。我不太明白，若是有心谋逆，何不在罗明海刺杀失败当晚就起兵？那时帝都空虚，谁也奈何不得你。何必拐弯抹角做这些事呢？若是要掩人耳目，你连我都骗不了，还能骗到我叔叔吗？”
“下官本来也没想过掩人耳目。”帝林笑道，“我并无谋逆的意思，只是要自保——这听起来很好笑，殿下大约是不会相信的。但这是实情，若有人要杀你，你当然也会想把那人杀了。不是因为喜欢杀人，只是不想自己再受到生命威胁。自然，我也并没有要杀害总长殿下的意思——我不敢，也不能。我只是衷心希望总长能换个人来当，而宁殿下，您本就是当仁不让的第一继承人。若非当初情况不允许，您早该继位了。”
“若叔叔不肯退位呢？”
“那就要看您了。您的意愿是关键，只要您愿意，下官可以为您清出一片康庄大道。”
“然后呢？是废了我，自立为帝，还是扶我做傀儡，当个摄政王？”
帝林也摇了下头，失笑道：“有斯特林和紫川秀在，我永远不会这样做。”
“那他们不在了呢？”
“以后的事情，我们谁又知道？”帝林坦诚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，“只是殿下，您的决定关系到此时紫川秀与斯特林的生死。您不即位，他们随时会打起来，战场上你死我活，便不是下官可以控制的了。”
紫川宁定定地看着他，忽然冷笑：“他们打不起来的，帝林大人。”
“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？”帝林面露微讶，“难道您认为斯特林在大是大非面前，还会顾念兄弟情分吗？”
“连你这种人都会顾念手足之情，何况是他？这是其一，其二，阿秀哥哥出现在瓦伦的那封急报是假的，是吗？”
“哦？”
“别把人当傻子。”紫川宁有些烦躁，“别人都以为阿秀哥哥有心谋逆，早就发动了军队，这才能如此迅速地反应。但我知道，我们都知道，他不是这种人。他确实是在你出事后才往回赶的。两天就从魔族领地赶回来，他哪来这个本事？”
“既然殿下知道，那事情暴露的后果，下官也就不必多说了。”
“你在威胁我？”
说的是问句，语气却是陈述句。
“一个急红了眼的赌徒，是什么都敢拿来当赌注的。”帝林喟叹，“下官的所有都已经压上，地位、性命、兄弟、妻儿，但凡有的，都压上了。下官不求殿下谅解，只是有两句话，请殿下务必一听。”
“请说。”
“我败了，紫川秀也绝没有好下场。即便保得性命，今生今世再难踏入紫川氏的领地。其后果如何，还请殿下自行斟酌。”
紫川宁眼瞳一缩，顿时怒气填满胸腔。可是她就是再愤怒也清楚，帝林说的都是真话，即便有夸大的成分，也绝不会太多。
是的，不论是作为家族未来的继承人，还是紫川秀昔日的情人，紫川宁都必须相信帝林。紫川秀、帝林和斯特林，无论任何一方死去，都是家族巨大的损失。更何况，更何况……紫川宁心痛地想着，此生若再见不到阿秀哥哥，她就是杀了帝林又有何用？就算是只为了这个，她也得相信帝林，答应帝林的。
紫川宁转身向花园深处走了几步，深呼吸着平复自己的心情。冰冷的空气灌满了她的肺部，让她渐渐冷静下来。
望着遥远的东方，家族未来的总长深深吸了口气。
“你真是够狠，不过，这才像是你帝林的风格。”说到这里，她忽然拔高音量，“我便应你一次，若你敢背叛我。”
紫川宁再次转身，死死盯着帝林的双眼。
“我定叫你后悔。”
帝林朝她略微躬身。
“殿下英明，下官不敢有所负。”
据紫川家官方史书记载：
“一月八日，紫川宁与时任总长的紫川参星彻夜长谈。翌日，总长在元老会宣布退位。同日，尚未正式即位的紫川宁发出手令，召远征军统帅斯特林与远东统领紫川秀同回帝都，参加总长即位大典。”
